第9章 一存俱存,一亡俱亡

床上的江寒影依旧静静地躺着,面色沉静如水,毫无苏醒的迹象。

江怀风站在床边,嘴唇轻轻蠕颤动,像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又仿佛他面前站着一个我看不到的人,正与他相谈甚欢。

江怀风边说边时不时的拍手跺脚,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更为诡异的是,床头柜香炉飘出的那缕青烟,原本是往江寒影鼻腔里钻的,此刻却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在空中扭曲缠绕。

突然,江怀风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嘴唇颤抖着,低沉而沙哑地吼起来:“你可知道,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多少年……”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暖瓶不知被什么撞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那些盘旋的青烟,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朝着我睡的房间迅疾围拢过来。

“嘶……”江怀风疑惑的目光跟随青烟的方向,看向我这边,眼神透着阴鸷,“你看到什么了?”

我咽了口唾沫,对上江怀风的目光,如实回答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江怀风听了我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嫌恶:“这段时间你最好安分点,再惹出事端,老子不会再顾及老九的半分情面……听清楚没有?”

我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指甲掐进掌心,躺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冷汗不断从额头往外渗。

胸口仿佛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眼眶热辣辣的,眨一下就有泪水要滚落出来。

今晚的事,我虽有错,却是为了帮江寒影。

事情的原委,刚才我也跟江怀风说过了。

可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我身上。

还给我扣了一顶祸害江云裳的帽子。

千般酸楚在胸腔里翻涌成苦涩的潮水,别提有多难受了。

但转念一想,江寒影是他孙女,至亲骨血。而我,不过是一个外人,檐下寄客。

他偏向江寒影,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我还借了江寒影的命。

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替她挨骂好了。

江怀风掐灭了香炉里的盘香,那些青烟才慢慢消散。

我悬着心,也放了下来,胸口却仍然像压着一块石头般憋得慌。

浑浑噩噩不知道熬到几点钟,窗外的麻雀都开始叫了,胸口堵着的那团郁气才像晨雾似的渐渐散开。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

江怀风没在,桌上有食堂送来的饭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药汁的颜色与以往有些许不同,呈金黄色,散发出来的不是药香,还是淡淡地的腥臭。

外面那些陶瓮已经全都不见了。

江云裳也不知去了哪里。

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陶瓮碎片。

我扶窗而立,目光不经意间投向躺在床上的江寒影。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回想起她昨晚与我所说的那些话,心中隐隐觉得,她与江云裳以及江怀风之间,似乎不仅仅只是表面看到的那种简单的爷孙关系。

江怀风将自己的至亲骨血封禁在那幽深昏暗的陶瓮之中,还残忍地用竹钉穿透其心脏。

这般惊世骇俗之举,简直令人发指,为天地所不容。

还有江云裳,即便被封禁于陶瓮之内,承受着心脏被竹钉穿透的折磨,却依然不死,也绝非寻常之人。

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惊得廊下鸟雀扑棱棱掠向天际。

抬首时,瞥见院门口处,有道灰白人影一闪而过。

想起江怀风昨晚的警告,我强自按下心头惊悸和好奇,转身回了屋。

却见江寒影纤睫如蝶翼轻颤,鼻息匀长沉稳,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摇曳烛光中,素玉般的面庞浸染着霜色,平添了几分愁云。

“嗯……”江寒影轻哼了两声,缓缓睁开眼,“救……救云裳……”

话音未落就剧烈呛咳起来,被子上绽开数朵暗红梅花。

江寒影咳血了。

阴影笼罩着她苍白的脸,眼窝泛着青黑色,命气如墨一般萦绕于头顶。

这是将死之相。

我迅疾朝卫生院的主楼狂奔,去找江怀风。

心里默默祈祷江寒影千万不能有事。

倒不是因为她与我双魂同体,我俩一存俱存,一亡俱亡,而是害怕江寒影出了什么事,江怀风会下死手揍我。

正值吃饭午休的时间点,就诊的病人并不多。

卫生院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护士在值班。

女护士叫丁艳,经常去后院给江寒影换药,是认得我的。

听到我说要找江怀风,当即带我去休息室找了门诊主任。

卫生院有两个主任,一个是长期值夜班的陈爱国,还有一个就是我马上要见到的李为民。

李为民身形与江怀风颇为相仿,一头银发如霜,乍看之下,宛如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

然而,他的皮肤却保养得极好,光滑细腻,与三十来岁的人相差无几。

他面庞消瘦,轮廓分明,目光却深邃如渊,仿佛只需轻轻一瞥,就能将人心洞察得一清二楚。

每次见到李为民时,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透着冷漠与疏离。

“找江院长?”李为民揉着腥松的睡眼,满脸愠色:“有事?”

我把江寒影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李为民一边打哈欠,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真不巧,江院长一早就出门了。”

我连忙追问道:“去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回?”

“领导的事,谁知道呢。”李为民缓缓摇头,眉间蹙起一道浅痕:“这样,你先回去照顾江姑娘吧,等江院长回到卫生院,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担心撑不到江怀风回来,就问李为民能不能先过去看看江寒影的情况。

万一真有危险,也可以及时抢救。

李为民闻言却直摇头:“江姑娘的病,只有江院长能治,其他任何人,哪怕是神仙也无能为力。江院长每次出门,都会给江姑娘熬一碗救命汤药,你去找找……”

没等李为民说完,我转身就走。

饭桌上那碗腥臭味的药汁,应该就是在江寒影病势凶险时,用以吊命续魂的救急之方。

必须尽快给她服用。

不料,我刚出休息室,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疼痛,汹涌如潮般将我淹没,几乎将我的呼吸都碾碎。

眼前也变得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回去的路。

双魂同体,灵犀共鸣。

我意识到江寒影可能是不行了,急得快要疯掉。

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头磕破了,手掌也蹭破一大块皮肉,总算是摸到了江寒影的床前。

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江寒影,心头像被什么重重捶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