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冥冥呼应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瓮内铺着一些干枯的草药,摆放得整整齐齐。

第二个陶瓮里,装的是深褐色药汤,腥臭无比。

后面又打开了两个陶瓮,里面存放的,都是叶状和根茎状的草药。

当我抠开第五个陶瓮的封口时,一股比先前不知浓郁了多少倍的草药香气扑涌而出。

四周腾起一片灰色的浓雾,朦朦胧胧的,恍若置身于仙境。

待到雾气渐渐消散,但见半截凝脂般皓腕探出,腕间金镯叮咚作响,与江寒影身上那支虾须镯纹路如出一辙。

下一刻,一张纸人般苍白的面容浮现在瓮沿,朱砂点染的唇缝间,似有呢喃细语,空洞的眼神映着月影,恍若皮影戏中走脱的傀儡。

细看之下,竟与江寒影有九分的相似。

我僵在原地,喉头滚动着药汁的腥苦。

鬼瞳之下,她的命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

“人之命气,赤者吉星照命,青者灾劫暗伏,灰者疾厄缠身,黑者死门洞开……”

我细细回味二爷的话,似乎也从未提及什么样的人会出现幽蓝色的命气。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的瞥见那截皓腕仍悬在瓮口,腕间鎏金虾须镯随着雾气蒸腾的微光明明灭灭,在月光下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与此同时,屋内也传来同样的声响。

两个镯子仿若灵物,彼此冥冥呼应,产生共振。

“唉……”瓮中传来空灵的叹息。

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问她:“你……你是江寒影的姐姐,江云裳?”

“嗯。”江云裳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朱砂唇瓣翕动间,似有血珠顺着唇角滑落。

我踉跄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瓮壁也没觉得疼。

心中无比震惊和恐惧。

把活人封在陶瓮本就已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被封这么久,人居然还活着。

“呜—呜—”江云裳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眸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却在唇齿间凝成泡沫,无法吐出。

我上前拽住她胳膊,试图将她从陶瓮中拉起来。

可指尖刚触碰到她身体,她垂落的发丝突然剧烈颤动,喉间发出沉沉的低嚎。

“别害怕,是你妹妹江寒影,让我过来帮你的。”我边安慰她,边去扣她手腕。

这次她没有再挣扎,却还是摇头。

接着,她后背紧贴瓮壁缓缓往上挪动,表情极度痛苦。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身体一点一点露出瓮口。

站立着的江云裳只比陶瓮高出一个头,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很难靠自己爬出来。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将她直接拽出陶瓮时,忽然惊恐的发现三根竹钉贯穿她的心口。

竹钉嵌在她身体应该很长时间了,仿佛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

瓮底伸出无数丝线,缠住了她的身体,腰间以下的白裙被染成了暗褐色,头发也被丝线缠绕,垂在瓮边。

乍一看,江云裳就像是被种在瓮里的一棵树,根须从脚下蔓延,枝叶从瓮口长出。

除了双手和头,身体其他部位都被丝线束缚控制,不能自由活动。

如此诡异的情景,让我仿佛身处于噩梦之中。

心脏剧烈震颤,耳膜蜂鸣,胸口像是压着块巨石,无法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

“呜—呀—”江云裳极力的想要表达什么,却苦于无法说出来。

她急得双手不停晃动,腕间的镯子在月光下闪烁寒光。

点点殷红,宛如泼墨一般从她心口蔓延开来,染红了白裙。

那些缠着丝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往上蜿蜒。

寒光掠过眉睫的刹那,江云裳猝然暴起,双手掐住了我脖子。

我眼前瞬间笼罩上一层死亡的阴影,双手本能地想去掰开她掐住我脖子的手。可她此时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嵌得死死的。

倒像是从黄泉伸出的青铜锁链,任我如何挣扎,不过蚍蜉撼树。

我能感觉到气管被一点点挤压,空气变得无比稀薄,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丝线已经伸到手臂,开始朝我脖颈蔓延。

“谁让你打开这些陶瓮的?”江怀风无比愤怒的吼声,仿若惊雷般在耳边炸开,“你借了小影的命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云裳么?云裳要是有什么事,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轻轻抚了抚江云裳的头顶。

江云裳似乎对江怀风极为惧怕,掐着我脖颈的手,像是被电击一般猛的松开。

身体也慢慢缩回了陶瓮之中。

我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江怀风皱眉,狠狠瞪了我和江云裳一眼,随即抓起我衣领,猛地提起,用力扔进了屋内。

外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紧接着是陶瓮被打碎的脆响。

我贴墙而立,像受惊的老鼠,等待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刚才闯了大祸,江怀风是不会轻易饶恕我的。

原本我还在暗自盘算着,若是待会江怀风怪罪,可以把责任一鼓脑地推到江寒影身上。

事实上,也的确是江寒影让我去找江云裳的。

可细细一想,我要真这么做了,江怀风也不会轻信我的说辞。

在他心中,这无端指责,更像是我在蓄意诬陷江寒影。

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战战兢兢中,江怀风终于进了屋。

出乎意料,他并未过多责怪我,只问淡淡问了一句:“小影今晚是不是醒过?”

我忙不迭地点头,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江怀风微微垂眸。

沉思了片刻后,抬手轻轻拍了拍肩膀,让我先去睡觉。

我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惊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转身的那一刹那,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江怀风。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容显得比昨晚更加憔悴不堪,整张脸像是被抽干了生气一般,没有丝毫的血色,苍白得令人揪心。

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间,尽是不安与烦躁。

隔壁江寒影的房间,时不时隐约传来江怀风细微的说话声。

那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地方,又好似就在耳畔呢喃,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我以为他是在跟江寒影轻声闲聊,也没在意。

渐渐地,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偷偷往门缝瞧了瞧。

这一瞧,顿时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