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暗

夜空的云层中不断的电闪雷鸣，狂暴的风岚仿佛要吞噬世间的一切。

火车头的烟筒喷发着蒸汽，鸣叫着拖动身后的车厢，在大雨滂沱中前行。

车厢里的几个婴儿好似感受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而此起彼伏的不断放声大声哭闹着。

母亲们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正在不住的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你们就不能让他们闭嘴嘛！”

有一位穿着棉质窄袖短衣的男人起身，向着周围的妇人们大喊道：“这些哭声，真的令人感到烦躁！”

“老子花了钱买了座，难道还不能睡个好觉吗？”

“是啊，这也太吵闹了！”

“真是太失礼了，正确的教导孩子，这是为人父母的职责啊！”

“还是想想办法吧，旅途中的休憩质量，是很重要的...”

“怎么可以这么说话，难道你们家没有孩子吗？”

“这种天气下，孩子害怕哭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请大家都安静吧，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当乘客们分为两派，在相互指责的时候，顶棚的弧光灯集体发出“滋”的声响，并在明灭间闪烁了一下。

在灯泡中重新亮起光线时，电闪雷鸣与暴风大雨的声响，全部湮灭无踪。

只剩下车厢内婴儿的啼哭声，还有车窗外一片寂静的漆黑。

正在乘客们都感到惊惧莫名的同时，列车行驶的速度逐渐的降低，直到停在了一个荒凉的车站边。

车站上一位乘客也没有，只有站牌上写着红色的站名——“やみ”（发音：YAMI），霓虹语中意为“黑暗”。

在列车停靠在此处站台时，萧华颈后的汗毛全都直直的竖起，全身的细胞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此处很凶险...非常非常的凶险！

列车门不断的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在寂静与婴儿的啼哭声中，更是令人心里面感到渗的慌。

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萧华从兜里掏出曾经用过的小瓶液体。

这是古川小日子赠送的，日高野真言宗高僧配置的“秘药”，能帮助人看见一切邪祟之物。

就是暂时给人开了个“天眼”，一个临时性的实用道具，在萧华的心里一直对它是这么认为的。

在眼皮上抹了秘药之后，他举目向着车窗外看去，隐约间看到一个朦胧的女人身影，飘进了最后一节的车厢。

“嗯，萧君。”

在周围一片寂静中，燕谟梨突然离席起身，面无表情的对着萧华说道：“我要在此地下车了。”

“你的考核委托已经正式开始，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希望你能不让秀宁姐失望，圆满的完成这一次的考核委托任务...”

“嗯，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很期待能与你在现世重逢的。”

“再见...”

当说完了这些话之后，燕谟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向着车门外站台走去。

“萧华，如果可以...”

在双腿即将跨出车门时，她有些犹豫的停下了脚步。

低头沉默了会后，转身站在门槛上，最后向着萧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你尽量照顾下板井夫妇。”

“到底他们与我有一饭之恩，虽然算不上什么...”

“但到底还是我欠了他们一份人情...”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龙洋重新抛回给了萧华，边转身走出车门边提醒道：“这就算是我的私人委托金吧。”

“相信我，在这次考核任务里...”

“它会给你不小的帮助的。”

当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车顶的弧光灯又闪烁了一下，车厢门“啪”的一声紧紧的关上。

列车重新启动后向着黑暗里驶去，萧华看到站台上的燕谟梨双手合什口中念诵着，认认真真的向着远去的列车鞠了一躬。

“啊！！！”

在列车驶离了“黑暗”车站后，终于有一位女乘客忍受不了恐惧的情绪，放声尖叫了起来。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尖叫声，更多的乘客也开始大叫着。

婴儿的啼哭声、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们的秽语声和老人们的念经诵佛声，车厢内彻底的喧闹了起来。

车厢内的明亮嘈杂，车窗外的黑暗寂静，两者间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用别人的银币，作为自己委托的酬金...”

银币在指关节上流畅的翻滚着，萧华看着远处惊慌失措的板井夫妇，喃喃自语道：“真是一个又吝啬又会给人添麻烦的...”

“...同行呢。”

“不过嘛，还是先让它们耍耍...”

“也好让我冷静的观察一下形势...”

“唉，谁叫我只是一位...还没转正的实习代理人呢...”

“有很多的事情，真的是...力不能逮啊...”

“如果对这俩个小日子照顾不周，相信你也是一定能够谅解的吧...”

转而又想到与燕谟梨的谈话，还有对她性格的评估。

萧华摸了摸腋下的手枪，叹了口气自嘲道：“新人入行要低调啊...”

“刚刚入职新公司，还是尽量别得罪...自己的前辈了吧...”

......

此时，“夕缘”号的最后一节车厢内的情况，与萧华所在车厢的情况，大致无二。

哭泣声、尖叫声、喝骂声和祈祷声，在嘈杂的车厢内不绝于耳。

而一位名叫奈奈子的女生，因为内急的原因，在列车进入“黑暗”站前，就前往了洗手间。

所以，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全都一无所知。

即使耳边传来喧闹的声音，她也根本就不以为异。

霓虹的阶级等级制度分明，早期的时候甚至还与婆罗多国一样，实行过“种姓”制度呢。

虽然随着明治维新的成功，君主立宪之后，国家在明面上逐步废除了这些“陋习”。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实行了上千年的规矩与习性，怎么会如此容易去根呢。

就像这列“夕缘”号列车一样，它的车厢和座次等级分明。

第一节车厢坐的都是达官显贵和各方官员，第二节车厢都是些新兴的资本家，第三节车厢坐的大都是富人和地主，第四节车厢坐的是名校学生，老师和工人...

而末尾的第五节车厢上，乘坐的全都是一些平民。

在明治维新以前，他们也被称为——“贱民”。

不懂礼仪的贱民们坐在一起，大声呼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奈奈子在和同伴坐上座位后，就见过不下三起贱民间的语言和肢体冲突。

在清理了自己的内急之后，奈奈子来到洗手盆前，边洗着手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瓜子脸、柳叶眉，樱红色嘴唇，大大的眼睛...

我可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呢，奈奈子看着镜中的美颜，很是得意的在心里自夸道。

如果这次去京都能够相亲成功，自己就能成为贵族名门之妇了呢...

虽然是没落的名门，但那也是名门不是嘛...

一个农民家的女儿，就不要挑剔那么多了...

正当奈奈子心思百转的时候，她没有发现的是，镜子里的脸正在发生着改变。

脸上的皮肤渐渐褶皱了起来，浅棕色的虹膜转变为了暗红色。

原本的樱嘴红唇也变为了血盆大口，鲜血淋漓的两道巨大伤口直达耳根，嘴里满是参差不齐的尖锐黄牙。

“我漂亮嘛...”

“我到底漂不漂亮...”

“还是要找个人问问呢...”

奈奈子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柄巨大的剪刀，她边喃喃自语着、边低着头脚步踉跄的...

打开了洗手间的木门，向着喧嚷的车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