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纪元47年 5月，日辉国东海城。
早上七点
带着海腥味的阳光愣是挤破了城里常年不散的雾霾，在高楼玻璃上泼了几片昏黄的光斑。
沈默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时，电子屏亮起来的前一秒，他就睁开了眼。
31岁的单身汉生活，规律得就像他采访本上工工整整的字迹。
沈默麻溜儿地起身，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深灰 T恤，一举一动都透着记者特有的干脆劲儿。
客厅里飘着早餐的香味，还有老妈于素梅特有的“忙碌气场”。
这位退休数学老师，身材保持得跟当年要求学生解题步骤似的，分毫不差。
这会儿她正盯着锅里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精准地摆进三个盘子里，每片吐司边都烤得恰到好处，一点焦糊都没有，这火候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力是达不到的。
“默啊，起来啦？赶紧刷牙洗脸去，豆浆趁热喝才有营养！”
于素梅头也不回，声音不大却带着老师的威严，就像退休前在课堂上指挥学生做题一样。她顺手把一小碟切得跟头发丝儿细的咸菜推到沈默常坐的位置，动作熟练到一气呵成。
“知道啦，妈。”
沈默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沙哑，还有点习惯性的顺从。他走进卫生间，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总算冲掉了点熬夜整理资料的疲惫。
镜子里的男人，眉眼随了他爸的硬朗，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直愣愣的，透着股子耿直和藏也藏不住的固执。作为调查记者，这小子追起真相来跟狗撵骨头似的，可要说懂点人情世故？抱歉，他的“情感接收器”常年信号不好。
餐桌上，他爸沈建国已经坐好了。这位退休老警察穿着宽松的棉麻短褂，头发都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正悠哉地翻着大屏幕手机，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嘴角就往上一扬，眼角的皱纹也跟着笑出了褶子。老爷子浑身透着股“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淡定劲儿。
“爸，早。”沈默拉开椅子坐下。
“早啊，儿子。”沈建国放下手机，乐呵呵地端起豆浆碗。
“昨晚又熬到几点？你妈半夜起来倒水，看见你书房灯还亮着，唠叨了半宿。”
“有个深度调查的稿子，快写完了。”
沈默拿起筷子，咬了口煎蛋，嗯，还是从小吃到大的味儿，火候绝了。
“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
于素梅端着最后一碗豆浆坐下，眼神立刻锁定了沈默。
“你瞧瞧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颏儿了！三十一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就知道没日没夜地扑在工作上。隔壁王阿姨介绍的张老师，多好的姑娘，知书达理的，你咋见了一面就没下文了？是不是又说了啥不该说的？”
得，又来了。
沈默心里叹了口气，每次吃早餐，这是永远逃不掉的话题。
他闷头喝着豆浆，含含糊糊地应着：“没说啥……就……不太合适。”
他总不能说，人家姑娘含蓄地问他工作危不危险、收入稳不稳定、有没有三年内生娃的计划，他倒好，直接列举了最近调查的地下排污链有多危险、记者工资有多寒酸，还有“养孩子责任太大，我还没考虑好”这种大实话吧？
“不合适？哪儿不合适了？”
于素梅提高了嗓门，“我看你就是太挑剔！性子又直又倔，说话也不绕个弯，哪个姑娘受得了？跟你爸年轻时候一个样，整个一楞头青！”说着，她还不满地瞪了沈建国一眼。
躺着也中枪的沈建国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还挂着笑：“是是是，都怪我，遗传基因没搞好。默啊，听你妈的，下次说话委婉点，啊？比如‘张老师人挺优秀的，就是我现在想先拼事业，怕耽误人家’，多好？”他冲儿子眨眨眼，桌子底下还轻轻碰了碰沈默的腿，那意思是“顺着点，别硬杠”。
沈默收到他爸的“暗号”，无奈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老妈是关心则乱，虽说有点控制欲，但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他夹了点咸菜放进嘴里，咸鲜爽脆，还是老妈自己腌的，外头绝对吃不到这味儿。
“还有啊，”
于素梅转眼又盯上了别的事儿，“你那个卓越银行的数字证书，是不是又要过期了？我昨天看新闻，说现在黑客可厉害啦，专门破解你们这些数字信息失效的用户信息！你赶紧去更新，多重验证都给我打开！别不当回事儿！”她语气着急，好像下一秒沈默的电脑就要被黑客攻破似的。
“妈，我知道，今天就去弄。”
沈默赶紧应下来。这种生活上的小指令，他一般都乖乖执行，省得跟老妈拉锯战。
沈建国赶紧岔开话题，指着手机上一小块新闻说：“哎，你看看这个，说日辉帝国东海城近海监测到一些奇怪的洋流波动，还有很多渔民说捞上来的鱼有些样子都怪怪的。默啊，你们当记者的消息灵通，听说啥风声没？”
沈默放下碗，职业病一下子就来了：“最近是有点传言，说跟深海污染区有关。我们周刊也在跟进，我正想办法挖点料呢。”他眼里闪过一丝执着，就跟闻到肉味儿的狼似的。他不自觉地望向窗外，透过密密麻麻的高楼，看向城东那片被雾霾笼罩的大海。那片海啊，曾经养活了多少人，现在却被叫做“剧毒坟场”，海面下指不定藏着啥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又是污染！”于素梅皱起了眉头，“作孽啊！你搞调查也悠着点，别啥都往前冲，听见没？”她虽然语气强硬，可满满的都是担心。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沈默嘴上应到。
一顿早餐，就在老妈的唠叨、老爸的打圆场和沈默的“嗯啊”声中结束了。沈默起身收拾碗筷：“爸，妈，我去单位了。”
“路上开车慢点！”于素梅叮嘱道。
“儿子，加油！”沈建国笑着挥挥手，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磨得发亮的旧警笛钥匙扣把玩着，这可是他退休时唯一带走的纪念品。
沈默拿起玄关柜上的背包和车钥匙，推门出去了。楼道里隐约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早间新闻主播正播报着：“……近海监测数据都在安全范围内，请市民不要信谣传谣……”
一出门，城市的喧嚣就扑面而来，车流声、人声、远处工地的轰鸣声混在一起。沈默走向他那辆破破烂烂的旧吉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又习惯性地看了眼东边的天空。雾霾还是那么厚。
沈默摇了摇头，踩下了油门。吉普车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深度周刊》位于东海城办事处的时代报业大厦开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