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代码与咖啡
- 当我手骨折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 名动起点钟
- 8297字
- 2025-06-30 22:45:44
#第二章:代码与咖啡
下午两点,我通常会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第二杯咖啡。
这不是因为我需要咖啡因,而是因为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危险的时刻。这个时候,午餐的饱腹感开始消退,上午的工作热情已经耗尽,而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就像是一片沙漠,你必须找到某种方式穿越它,否则就会被困在那里,被时间的重量压垮。
便利店在写字楼的一层,是一个小小的空间,塞满了各种商品。货架上的东西总是一样的:三明治、沙拉、饮料、零食,还有那些看起来很健康但实际上充满防腐剂的即食食品。收银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总是很礼貌地微笑,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空洞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程序控制的机器人。
“您好,欢迎光临。“她总是这样说,声音甜美但毫无感情。
我拿起一杯拿铁咖啡,走到收银台。价格是十二块钱,我用手机支付,听到那个熟悉的“支付成功“的提示音。这个声音在现代生活中无处不在,就像是某种新的货币语言,一种数字时代的咒语。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工位上,打开咖啡杯的盖子。热气升腾起来,带着一种人工的香草味道。我喝了一口,味道和昨天一样,和上个月一样,和去年一样。一致性,这是现代生活的核心特征。每一杯咖啡都必须和上一杯完全相同,每一天都必须和前一天完全相同,每一个人都必须和其他人完全相同。
我的同事小张走过来,手里也拿着一杯同样的咖啡。
“又在喝咖啡啊。“他说,就像他过去三个月每天下午都会说的那句话。
“嗯。“我回答,就像我过去三个月每天下午都会回答的那样。
小张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程序员,毕业于一所不错的大学,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他很聪明,工作很努力,对技术有着真诚的热情。但最近几个月,我注意到他眼中的光芒在逐渐暗淡,就像是一盏灯泡在慢慢烧坏。
我记得他刚入职时的样子。那时候他总是很兴奋地谈论新的技术,新的框架,新的可能性。他会在午休时间阅读技术博客,会在周末参加编程竞赛,会为解决一个复杂的算法问题而熬夜到凌晨。
那时候的他相信技术可以改变世界,相信代码可以创造美好的未来。他说过,他想要写出那种能够真正帮助人们的程序,那种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的软件。
但现在,他很少再谈论这些了。他还是会认真地完成工作,还是会写出高质量的代码,但那种内在的激情似乎消失了。他开始抱怨需求的频繁变更,开始质疑项目的商业价值,开始对技术本身产生怀疑。
我想,这就是我们这一代程序员的宿命。我们带着改变世界的理想进入这个行业,但很快就发现,大部分时间我们只是在维护一些无聊的业务系统,在修复一些无关紧要的bug,在实现一些没有人真正需要的功能。
我们被告知我们是“数字时代的建筑师“,但实际上我们更像是“数字时代的砖瓦工“。我们不是在设计宏伟的建筑,而是在铺设无穷无尽的管道。
“你觉得我们在做的这个项目有意义吗?“他突然问道。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因为它触及了我们都在努力避免思考的核心问题。我们的项目是一个企业管理软件的升级版本,用来帮助其他公司管理他们的员工考勤、薪资和绩效。从技术角度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系统,涉及数据库设计、用户界面、安全协议等多个方面。从商业角度来说,这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产品,能够为公司带来稳定的收入。
但从人的角度来说呢?
“意义是什么?“我反问道。
小张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觉得,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写代码,但这些代码最终只是为了让其他人更有效率地做一些可能同样没有意义的工作。“
我点点头。这是一个我经常思考但从来不敢说出口的想法。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系统中,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系统的运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没有人真正理解这个系统的目的是什么,或者它是否有一个目的。
“也许意义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我说。“也许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拿到薪水,然后回家。“
“但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小张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答案。或者说,我知道答案,但我不想承认它。答案是:也许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意思,也许我们只是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宇宙中寻找意义,就像是在一个空房间里寻找不存在的宝藏。
小张回到了他的工位,我继续我的工作。屏幕上的代码像是一种外星语言,由数字、字母和符号组成的复杂咒语。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输入着一行又一行的指令,告诉计算机应该如何思考,应该如何行动。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计算机比人类更幸福,因为它们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义。它们只需要执行程序,处理数据,完成任务。它们不会感到困惑,不会感到空虚,不会在深夜躺在床上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有价值。
下午四点,我们有一个团队会议。
会议室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块白板,桌子上放着一台投影仪。我们围坐在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旁,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水和一支笔,就像是某种仪式的道具。
项目经理老刘开始讲话。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他的头发开始变稀,额头上有几条深深的皱纹,眼睛后面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看起来很疲惫,但他努力保持着专业的外表。
“我们需要在下个月底之前完成这个模块的开发。“他说,指着投影屏幕上的一个甘特图。“时间很紧,但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
甘特图是一种项目管理工具,用彩色的条形图显示各个任务的时间安排。它看起来很科学,很精确,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我知道,现实从来不会按照甘特图的安排进行。总会有意外的问题,总会有延误,总会有需要重新设计的部分。
“有什么问题吗?“老刘问道。
没有人说话。不是因为没有问题,而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种会议上提出问题是没有意义的。问题会被记录下来,会被分配给某个人去解决,但真正的问题——时间不够,资源不足,需求不清楚——这些问题永远不会被真正解决。
“很好。“老刘说。“那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执行。“
会议结束了,我们回到各自的工位。我看着屏幕上的代码,想着刚才的会议。这就是现代工作的本质:一群人坐在一个房间里,讨论一些每个人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然后假装这些计划是可行的,然后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工作,直到下一次会议。
我想起了大学里学过的一个概念:集体无意识。荣格认为,人类有一种共同的无意识层面,包含着原型和象征。也许,现代企业也有一种集体无意识,一种共同的自欺欺人的机制。
我们都知道这些会议大多是无效的,都知道这些计划大多是不现实的,都知道这些流程大多是官僚主义的产物。但我们还是参与其中,还是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还是维持着这个系统的运转。
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们害怕承认真相,害怕面对这种工作的荒谬性。也许是因为我们需要这种集体的幻觉来维持心理的平衡,来证明我们的时间没有被完全浪费。
我想起了一个寓言:皇帝的新装。在那个故事里,所有人都假装看到了皇帝的华丽衣服,虽然皇帝实际上什么都没穿。只有一个小孩说出了真相。
在我们的办公室里,谁是那个小孩?谁敢说出真相?
我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们。他们都在专注地工作,或者假装专注地工作。每个人都戴着一副职业的面具,隐藏着内心的真实想法。
小王在写文档,但我知道这份文档可能永远不会被人认真阅读。小李在测试软件,但我知道这个软件的用户体验设计有根本性的缺陷。小赵在分析数据,但我知道这些数据的收集方法存在严重问题。
我们都在做着一些看似有意义但实际上可能毫无价值的工作。我们都在为一个我们不完全理解或认同的目标而努力。
但我们不能停下来,不能质疑,不能反抗。因为我们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收入,需要这种社会认同。我们被困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这个笼子提供了安全和舒适,但也剥夺了自由和意义。
下午五点,我收到了一封来自HR的邮件。
邮件的主题是“关于员工满意度调查的通知“。内容很简单:公司希望了解员工对工作环境、薪资待遇、职业发展等方面的看法,请大家在下周五之前完成一份在线调查问卷。
我点开了调查问卷的链接。第一个问题是:“您对目前的工作满意吗?“选项有五个:非常满意、满意、一般、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我盯着这个问题看了很久。满意是什么意思?如果满意意味着我能够按时完成工作,按时拿到薪水,按时回家,那么我是满意的。如果满意意味着我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有意义,感到充实,感到快乐,那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选择了“一般“,然后继续下一个问题。
“您认为公司的发展前景如何?“
“您对直接上级的管理方式满意吗?“
“您认为自己在公司有良好的职业发展机会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个陷阱,每一个答案都可能被解读为某种态度或立场。我机械地选择着中性的答案,就像是在玩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游戏。
最后一个问题是:“您还有什么其他建议或意见吗?“
这是一个开放性问题,有一个大大的文本框等待我填写。我想了很久,想写下一些真实的想法:我们都在假装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但实际上我们只是在浪费时间;我们都在假装自己很快乐,但实际上我们只是在麻木地生存;我们都在假装这种生活是正常的,但实际上这种生活是一种慢性的自杀。
但最终我什么也没有写,只是点击了“提交“按钮。
下午六点,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我关闭了电脑,整理了桌面,把水杯洗干净放回原位。这些小小的仪式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安慰,就像是在一个混乱的世界中创造了一小块秩序。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变暗了。街道上的路灯开始亮起,车流变得更加密集。我走向地铁站,加入了那个巨大的人群,那些和我一样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表情——一种疲惫但又解脱的神情。我们都在逃离某种东西,但我们不知道我们在逃向何处。也许我们只是在从一种囚禁逃向另一种囚禁,从办公室的囚禁逃向家庭的囚禁,从工作的囚禁逃向娱乐的囚禁。
地铁里的人比早上更多,空气也更加闷热。我找到了一个角落站着,戴上耳机,开始播放那个熟悉的播放列表。音乐在我的耳朵里流淌,但我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今天我选择了一些爵士乐,Bill Evans的钢琴三重奏。这种音乐有一种忧郁的美感,就像是在为现代生活的荒谬性配乐。钢琴的声音很轻,很柔,但也很深刻,就像是在诉说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我看着车厢里的其他乘客,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人在看手机,有人在听音乐,有人在闭目养神。我们物理上如此接近,但精神上却如此遥远。
我想象着如果突然有人大声说话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人突然开始唱歌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人突然开始跳舞会发生什么。这些行为会被视为疯狂的,不正常的,需要被制止的。
但为什么沉默被视为正常?为什么孤立被视为合理?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假装彼此不存在?
地铁在地下穿行,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心跳,想起了呼吸,想起了生命的基本节律。但这种节律是机械的,是人工的,是被强加给我们的。
我们的生活节奏被地铁的时刻表所控制,被办公室的作息所规定,被社会的期望所塑造。我们失去了对自己生命节律的控制权,失去了按照内心节拍生活的自由。
车厢里有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她在观察着周围的大人们。她的眼睛很亮,很好奇,还没有被这种集体的沉默所同化。她试图和旁边的一个大人说话,但那个大人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看手机。
我想,这个小女孩正在学习成年人的规则:在公共场所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人,不要表现得太突出。她正在学习如何成为这个系统的一部分,如何融入这种集体的孤独。
再过十几年,她也会像我们一样,戴着耳机,看着手机,假装周围的人不存在。她也会失去那种天真的好奇心,那种与他人连接的渴望。
这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伤。不是为她,而是为我们所有人。我们都曾经是那个好奇的小女孩,都曾经渴望与世界建立连接。但我们被教育要压抑这种渴望,要适应这种孤立,要接受这种疏离。
我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个下午,我和室友坐在宿舍里讨论未来。那时候我们都相信自己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会改变世界,会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我们谈论着理想,谈论着梦想,谈论着那些现在看来天真得可笑的计划。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是这样的: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喝同样的咖啡,坐同样的地铁,做同样的工作,然后回家,睡觉,重复。我们不知道,成年人的生活就是一种精心设计的重复,一种被包装成自由选择的囚禁。
地铁到站了,我走出车厢,走向地面。夜晚的空气比白天更加清新,但也更加寒冷。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那些熟悉的建筑,那些熟悉的商店,那些熟悉的街道。
一切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一切都按照它应该的方式运行着。
但有时候,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比如现在,我会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就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舞台布景。我会想,也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也许我只是在某个地方睡着了,而这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这种感觉通常只会持续几秒钟,然后现实就会重新占据我的意识。我会继续走路,继续回家,继续我的生活。
因为即使这是一个梦,我也不知道如何醒来。
回到公寓,我打开门,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门锁的咔嚓声。这个声音标志着工作日的结束,标志着从公共空间回到私人空间的转换。但这种转换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我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这个简单的动作有一种仪式性的意味,就像是在脱下一个身份,穿上另一个身份。在办公室里,我是一个程序员,一个员工,一个生产力的单位。在家里,我是什么呢?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东西和昨天一样:一些剩菜,一些饮料,一些我买了但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我拿出一瓶啤酒,这是我每天晚上的固定仪式。
啤酒的味道很苦,但这种苦味有一种奇怪的安慰性。它提醒我,我还能感受到味觉,还能体验到某种真实的感觉。在一天的麻木之后,这种苦味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觉醒。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个新闻节目,主持人在讲述着世界各地发生的事情。但这些新闻对我来说都很遥远,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事情。
我换了个频道,是一个娱乐节目。明星们在谈论着他们的新电影,他们的新专辑,他们的新恋情。他们的笑容很灿烂,但我能感受到这种笑容背后的空虚。
我又换了个频道,是一个纪录片,讲述着某种濒临灭绝的动物。解说员的声音很沉重,画面很美丽,但也很悲伤。这些动物在为生存而挣扎,而我们人类在为什么而挣扎呢?
我关掉了电视,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这种安静让我感到不安,因为它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思绪。
我想起了今天和小张的对话,想起了他问的那个问题:我们在做的这个项目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加缪的《西西弗神话》。西西弗被诸神惩罚,必须永远推着一块巨石上山,但每当他快要到达山顶时,巨石就会滚下来,他必须重新开始。
也许,我们的工作就像是西西弗的巨石。我们每天都在推着它,努力地向前,但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到达山顶。每一个项目的完成只是下一个项目的开始,每一个问题的解决只是新问题的产生。
但加缪说,我们必须想象西西弗是快乐的。因为在推石头的过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义,他的尊严,他的反抗。
也许,我们也应该在这种看似无意义的重复中寻找自己的意义。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微信。有几条消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朋友圈里的照片,群聊里的闲谈,公众号推送的文章。我快速地浏览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机。
这些信息就像是现代生活的背景噪音,它们填补了沉默,但也阻止了思考。我们总是在接收信息,但我们很少真正处理这些信息,很少从中获得真正的洞察。
我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很久没有读过的书——卡夫卡的《变形记》。
这本书我在大学时读过,但当时我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奇怪的故事。现在重新翻开,我发现自己能够更深入地理解卡夫卡想要表达的东西。
格里高尔·萨姆沙在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种变形是突然的,是无法解释的,但也是不可逆转的。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某种形式的变形。不是身体的变形,而是精神的变形。我们从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变成了麻木的成年人,从相信改变世界的梦想家变成了接受现状的现实主义者。
这种变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我们有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形的过程?
我想起了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我穿着学士服,拿着毕业证书,和同学们一起拍照。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即将开始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一个充满可能性的阶段。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也许标志着某种结束,而不是开始。那是我最后一次感到真正的自由,最后一次相信未来是开放的。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可预测,越来越受限制。我找到了工作,租了房子,建立了日常例行公事。这些选择看起来是自由的,但实际上它们构成了一个越来越紧的笼子。
我继续读着卡夫卡的故事。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后,他的家人开始疏远他,他的工作也失去了。他成了一个负担,一个需要被隐藏的秘密。
但在这种孤立中,格里高尔也获得了某种解脱。他不再需要担心工作的压力,不再需要维持社交关系,不再需要扮演一个“正常人“的角色。
也许,有时候我们需要某种形式的变形,某种形式的中断,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我想起了今天下午的那个会议,想起了老刘展示的甘特图。那些彩色的条形图看起来很科学,很专业,但它们也像是某种监狱的时间表,规定着我们每一天应该做什么,应该在什么时候完成。
我们被这些计划所束缚,被这些截止日期所驱动。我们失去了对时间的自主控制,失去了对生活节奏的选择权。
我想起了童年的夏天,那些没有计划的下午。我可以在树下看书,可以在河边发呆,可以和朋友们玩一些没有规则的游戏。时间在那时候是流动的,是有机的,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什么时候我们失去了这种对时间的感受?什么时候时间变成了一种稀缺资源,一种需要被管理和优化的东西?
我放下书,走到窗边。外面的城市还在运转着,霓虹灯在闪烁,汽车在穿梭。这个城市从来不睡觉,它总是在生产着什么,消费着什么,追求着什么。
但这种永不停息的运转是为了什么?我们在建设什么?我们在追求什么?我们在逃避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朋友的故事。他去年辞职了,说要去寻找生活的真正意义。他卖掉了所有的东西,买了一张单程机票,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家。
起初,我觉得他很勇敢,很有理想。但后来我开始怀疑,逃避是否真的能够解决问题?改变地理位置是否真的能够改变内心的状态?
也许,问题不在于我们身处何地,而在于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处境。也许,意义不是在某个遥远的地方等待着我们去发现,而是需要我们在当下的生活中去创造。
我想起了萨特的话:“人被抛入这个世界,但人有选择自己态度的自由。“
也许,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工作环境,不能选择自己的同事,不能选择自己的任务。但我可以选择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可以选择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可以选择自己寻找意义的途径。
我拿出笔记本,开始写下今天的思考。这是我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但现在我感到一种写作的冲动,一种记录内心声音的需要。
我写道:
“今天小张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工作有意义吗?这个问题让我思考了很久。
也许,意义不是工作本身具有的属性,而是我们赋予工作的属性。一个清洁工可能在自己的工作中找到尊严和价值,而一个CEO可能感到空虚和迷茫。
也许,问题不在于我们做什么,而在于我们为什么做,以及我们如何做。
也许,我们需要重新定义成功,重新思考价值,重新寻找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写作的过程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这些文字是我内心声音的记录,是我思考过程的痕迹。它们可能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但它们是真实的,是属于我的。
我想起了大学时写日记的习惯。那时候,我会每天晚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些文字帮助我理清思路,帮助我理解自己。
什么时候我停止了写作?什么时候我失去了这种与自己对话的习惯?
也许,我需要重新开始写作,重新开始思考,重新开始质疑那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夜深了,城市的噪音逐渐减少。我合上笔记本,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起了今天的咖啡,想起了那种人工的香草味道。明天下午两点,我还会去买同样的咖啡,还会和小张进行类似的对话,还会参加类似的会议。
但也许,在这种表面的重复中,我可以寻找一些微妙的变化,一些新的可能性。
也许,改变不需要是戏剧性的,不需要是突然的。也许,改变可以是渐进的,是内在的,是从思考开始的。
我想起了卡夫卡的另一句话:“书必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海的斧头。“
也许,思考也是这样的斧头。它可以打破我们内心的冰海,释放那些被冻结的感情和想法。
我慢慢地睡着了,梦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变成了一台计算机,在执行着无穷无尽的程序。但在某个时刻,我开始质疑这些程序的意义,开始拒绝执行某些指令。
在梦的最后,我重新变回了人,但我保留了计算机的某些特质:逻辑性,精确性,还有对指令的质疑能力。
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咖啡在等待着我。
但我知道,今天会有一些不同。因为我开始思考了,开始质疑了,开始寻找了。
这是一个微小的改变,但也许,所有的大改变都是从微小的改变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