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己十八

黑色画面掀开一角。

阴暗潮湿的地洞深处传来水珠叩击岩壁的声响，藤蔓密布的鲸皮石墙上，一盏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数以万计的幽蠓在光晕中织成黑纱，又倏然散开。

啪嗒~

玄铁令牌落下的脆响惊破了死寂，好似供台的小洞里头伸出一条干枯的手臂，如蟾舌卷虫般攫住令牌缩回黑暗。

没过多久，像是两块金属片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洞传出。

“天己十八，小功三次，是否确认兑换中乘武学饿虎刀？”

“确认。”

温润男声响起时，吴廷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附骨之疽。

他能尝到地洞里的腐腥，能看清油灯投在石壁上的昏黄人影。

但是却动弹不得。

形声闻味触，他都能清晰的感知到，仿佛这具身子属于自己，但实际上又无法干扰这里的一切。

‘这具身子的主人是谁？’

‘是那刘家父子口中的巡校卫？亦或者是某个势力培养的武夫？’

只拥有零散记忆碎片的他，对眼下这地方自然是一头雾水。

当漆黑令牌再度出现时，还有一颗灰白石卵跟着滚出。

在昏暗的油灯下，石卵表面流转着类似角膜的光泽。

“这是记录饿虎刀的武道石，捏碎即得真传。”

如同没有丝毫感情的傀儡，尖锐的嗓音讲解完便没有了声息。

地洞之中又陷入一片死寂。

吴廷看着‘自己’五指收拢，将这枚鹅卵石硬生生捏碎。

他颅腔内突然涌进无数画面：饿虎巡山、饮涧、扑食……

每帧画面都带着腥热的吐息，好似那头饿虎就在自己的眼前。

‘饿虎刀法，饿虎呼吸法，饿虎桩功……’

这门足足三个小功方可兑换的中乘武学，已经足以说明它的珍贵。

啪叽~

鞋底踩入污水坑的泥洼，他看见，这具身子不知何时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洞，来到了一处开阔明亮的场地之中。

天光刺破阴霾的刹那，腰胯一转，腰间宝刀悍然出鞘。

“唰——！”

刀光成瀑，武道石里的虎影竟在现实中复现出来。

每一式劈砍都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刀锋过处，连光线似乎都被斩成碎汞。

‘只看几遍就这么相像？！’

感受着身边的刀风急速掠过，眼中的长刀快到留下阵阵残影，吴廷难以掩盖心中的惊讶。

脑子看会了，可并不代表着手能学会。

这需要极为出色的身体协调控制能力！

“呼——哧——！”

刀势渐缓时，两道白练自鼻窍喷出，皮下筋肉如活蛇游走，浑身毛孔渗出白色雾气。

如同自己在练刀一般，吴廷感觉自己正在融化，像块坠入熔炉的寒铁。

‘这便是这方世界的武功吗？’

这般奇妙的感觉是吴廷从未体验过的，好像飘荡在云端的羽毛一般轻柔。

“好个饿虎刀！”

‘自己’突然自语。

“灵羊刀与之相比，简直是……”

“天己十八。”

闷雷般的嗓音从背后炸响。

转身时，吴廷看见一座铁塔——不，是个披着铁甲的男人，对方投下的阴影，似乎将方圆三丈都染成墨色。

“赴青石县。”

最后的画面里，吴廷听见古籍合拢的闷响，腐臭味重新灌入鼻腔。

他发现自己正攥着那把横刀，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天己十八……青石县……’

吴廷想到了那位被刘家父子毒杀而死的巡校卫。

他握紧手中的长刀，刀柄传来的熟悉感令人战栗。

当他无意识调整呼吸时，浑身骨骼突然爆出炒豆般的脆响。

体温骤升，汗珠坠落竟蒸起白烟。

‘这是——，饿虎呼吸法？！’

吴廷瞳孔紧缩，身体传来一股极为燥热的感觉。

但伴随着燥热一同涌上的，还有仿佛用之不尽的气力。

‘这种感觉，恐怕真的如同前世所说，一拳能够打死一头牛了。’

但吴廷的心中很清楚，给予他这般馈赠的，是那本合上的古书。

‘但是怎么打开那本古书？是依靠蛇血？还是依靠手中的刀？

亦或者……，是两者都需要？’

吴廷猜测之际，古书好像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段散发着古朴气息的文字，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当前墨痕：横刀】

【墨痕品质：次（中）】

【当前炼化状态：不可炼化】

【剩余炼化次数：两次】

‘需要器物和蛇血！’

吴廷看着这团光幕，心中顿时了然。

他看向了不知何时停止蠕动的血肉墙壁，如今变得薄似纸张，先前被压缩的空间又重新变大。

就在他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刀锋划破蛇皮的漏气声，让他的身形一顿。

静默几息，吴廷听见外头传来了刘久立的声音。

“他娘的，这畜生果真没有吞下那些个肉兵，这里头居然还有活下来的！”

声音传入的刹那，吴廷的指节发出咔的轻响。

长刀被攥得细微形变，刀刃倒映出他收缩如针的瞳孔。

他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出的方向，好像一只潜伏蓄力的猎豹，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不要杀俺！不要杀俺！”

外头响起了一阵阵求饶声，跟随在其后的，是利刃划破脖颈的溅血声和气管被砍断发出的剧烈喘息声。

‘以少打多，第一个人，必须一击致命！’

吴廷屏气凝神，宛若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滋啦~

面前的蛇皮被刀身划破，静谧的月光重新照耀在他的脸上。

刘久立忽然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刀风，就像是山边河流迎面吹来的凉风。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颗仍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的脑袋高高飞起，在空中连续打了几个旋儿后滚落掉在地，脖颈断裂处的鲜血喷洒不止。

“久立——！”

刘显吉的咆哮震落梁顶积灰，无边的怒火将他吞噬。

这是他老刘家最后一根独苗，如今却断在了这里！

此等不共戴天之仇，将吴廷抽筋扒皮都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小畜生！我要你死！”

长刀出鞘时，吴廷看见对方眼白里爆出的血丝，像极了饿虎刀谱最后一话：

刀出无回，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