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逝。
这栋楼应该是曾经的单身宿舍,连半地下室也不例外。走廊两侧都是一间一间的单间。既是半地下室,房间里就只有半扇窗户通向外面。虽然玻璃基本都被敲破,可六十多年前锈迹斑斑的防盗钢筋,仍恪守自己的职责。
这狭小逼仄的窗户是绝不容一个成年人钻出去的。
所以,那个黑影只能躲在尽头房间里。
柏苇杭放慢脚步,慢慢逼近最后的左右两扇门。缓缓抽出警棍,或许这毛贼走投无路会狗急跳墙呢。
很久没有实战演练格斗技能了。真实的大多数抓捕,往往一亮出警察身份,嫌疑人便目光呆滞,两腿一软认命了。
“既然你要跑,那就陪你玩玩吧。”
走廊尽头,两扇门都虚掩着。原本挡住右侧房门的一个木架子现在倒在地上。
柏苇杭用手电扫了一下脚下,厚厚尘土上一串脚印,清晰可见。
消失在右侧房门前。
早已不再供暖的危楼地下室,阴冷诡静。刚才那激烈追逐奔跑出的汗,这会儿像玻璃窗上的冰花儿,紧紧贴在脖颈和后背。
柏苇杭肌肉绷紧,身体的弹簧被压得紧紧地,随时可以弹起,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砰!
“你给我出来吧!”
踹开房门。手电光穿透飞扬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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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人呢?
房间呢?
门被踹开。手电光穿透抖落的灰尘。
怎么又是一个长长的走廊?
柏苇杭一时间有点懵,若是走廊,为何会有一个和其他房间一样的木门。
而且,这走廊光秃秃的,既没有杂乱堆放的家具,两侧也没有门。
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当年的建设者是盖了一个怎样奇怪的建筑啊。
回过头,柏苇杭推开背后左侧那扇门,果然,一屋子杂物和半扇窗户。寒风和清晨的微光正从破碎的玻璃缺口处挤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来只有右侧的门是个走廊。
“这小贼还挺熟悉这里的。”
本以为瓮中捉鳖,没想到这危楼里通道挺复杂。莫非前面还有出口?
既然已经追到这里了,柏苇杭不及细想,转身追入转角的通道。左右并没有房间了,那也就是说无论帽衫毛贼还是自己,也都只有一条路而已。
追了数十米,手电光依然照不到走廊的尽头。柏苇杭一低头,地上的脚印却消失了。
用脚蹭了蹭,原来这里的地面近乎一尘不染。墙壁上也不再是上白下绿的风格,换成了通体奶黄色。
这地方......
【自己来过吗?】
奶黄色......
忽然感觉一阵目眩。
这不就是梦中那令人无比压抑的颜色么。
这颜色,隔着梦与现实,似乎摇摇晃晃拎着他往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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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柏苇杭继续向前小步走着。
这是做什么的走廊呢?莫非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的人防工程?
六十多年前,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老鹰和白熊两个超级大国冷战的阴影下。兔子国建造了大量的地下工程。
【深挖洞、广积粮。】
可这通道作为防空洞也太奇怪了吧。
狭窄、笔直。
并没有什么储物和避难的空间啊。
忽然强光手电在前方不远处,捕捉到地面有一个粉色的东西。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空荡的走廊正中:
赫然放着一个粉色背包。这大概就是那位女子的包吧。
柏苇杭借着手电环顾四周,通道似乎无止境地延伸下去。
四周墙壁上光滑干净,无门无窗。没有可以藏人的空间。
这小毛贼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再看地上,粉色背包被扯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粗看过去,大概是笔记本电脑和纸笔之类的东西。柏苇杭犹豫了,是把这个背包带回去,还是先继续追那个黑色帽衫呢?
又下意识用手电晃了晃通道深处。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怪瘆得慌的。
算了,先把东西还给当事人吧。万一这通道还有出口,或者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藏身所,自己找不到人,再弄丢了包,就尴尬了。
“一犬不搏二兔吧。”
弯下腰,电脑鼠标、纸片文具。柏苇杭一件一件收拢到背包里。想不到文文弱弱的女孩子,背包里却这么能装。厚厚的记录本夹着大大小小写着字母公式的纸片,一个不小心,纸片从本子里掉出来,又飘了一地。
“哎”。
无奈叹口气。一张一张捡起来夹回去。
这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看上去可比办案子头疼多了。
世界五颜六色,却总有些人注定要和这些抽象的让人挠头的字母数字打交道。
东西装满,背包拉链却被扯坏了。正好背包里有一截不长的电线。简单缠了一下,又仔细检查一番,没什么遗漏。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拿起手机。想问问鲁昊的情况。
没信号。
也难怪,这是地下室嘛。
算了,回去再说吧。拎着背包,回到拐入第二通道的木门前。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柏苇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寒气?
已经停止供暖的危楼地下室,冰冷刺骨。按理说这个连尽头都看不到的暗无天日的通道更应该像地窖一样冷。
可在那里面,却温暖如春。
“这附近有地埋的供暖管道吗?”
柏苇杭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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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背包回到牛肉面馆,天色已经大亮。
“柏哥,这里。”
鲁昊远远挥着手。
“你这是在土里打滚了?”
鲁昊指了指自己的警服。柏苇杭这才发现浑身都是地下室里蹭的尘土。
“人呢?”
“哎,别提了,人给跑了。”
鲁昊身后那个女子看着柏苇杭手里已经破破烂烂的包,抿着嘴露出七分感激和三分哭笑不得的微笑。
“你好女士,这是你的背包吗?请和我们去辖区派出所做个登记,确认一下物品信息和你身份信息。”
鲁昊转身和女子说。
“好的,谢谢你们警察同志。”
柏苇杭快速打量了一下失主。简单的中短发,细碎的刘海遮不住常年守在电脑前的略显苍白的额头,淡淡的黑眼圈藏在轻巧的眼镜下。
这姑娘一看就是那一堆复杂字符的主人。
她冲自己礼貌的笑了笑,眼睛眯成弯弯的线,长在这张寒冬里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就像月牙挂在疲惫又温暖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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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派出所里,民警小刘给女子做着登记。
“柏哥,咱市局刑警队也反扒呀。”
“就你话多,撞上了咱能不管吗?”鲁昊抢着接话。
柏苇杭心里暗自好笑,也就是你在端面。就你那小胖腿,遇上今早那个毛贼,怕是早就让人家跑的没影了。你还真别说,这小子身手不错的。现在人们缺乏锻炼,犯罪分子也一样。好多五大三粗,身上纹的五彩斑斓的大汉,跑几步也是一脑门子虚汗。所以今早这个黑色帽衫,真是少有的矫健。
柏苇杭看了一眼登记表。
李星知,材料学博士,兰市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
“呀,科学家呀!”不由得投去敬佩的目光。
女子脸上绯红一闪,害羞一笑。
“给博导打工的小喽啰而已啦。”
“包里东西检查了吗?尤其那些笔记和电脑。”
“嗯,东西都在,只是...”
李星知眉头微皱。“背包上外挂的一个卡皮巴拉的玩偶不见了。不过不重要啦。”
“卡什么巴拉?”
“水豚,水豚!”鲁昊戏谑得嘲笑着。“柏哥你一天都在忙什么,咋啥都不知道。现在短视频上很火的动物啊。”
“不过话说回来,柏哥。”
“这个贼就抢了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