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单元。
门洞进来，左右两侧，分别有五六个透明的电梯。
马尾辫儿女子在一间电梯前，对着上方一个蓝色的小灯挥了一下手。
嗡嗡，电梯便运转起来，很快一个全透明的电梯吊箱落了下来。
玻璃门打开，她领着一行人走进电梯。缓缓上升，这时外面的广场大厅全景徐徐展开。鲁昊半张着嘴，受到了一点点“张家界”观景电梯似的震撼。
一阵眩晕感。
这可是在兰市市中心的地下！
巨大的奶黄色的墙壁，整齐排列的圆窗，地下竟存在这样的空间。
广场上三五成群的橘红色人群，那些圆寸蓄胡须的男人，还是像雕塑一样呆在那里，旁若无人，事不关己。
随着电梯升高，广场上的一切变得渺小，广场大厅的雄伟则呈现在眼前。
比先前柏苇杭估计的要高要大。大约有七八十层，两百多米高。每层的圆窗里都放射出软软的黄光，似万家灯火。
【封闭又开阔】
柏苇杭第一次觉得这两个词可以放在一起使用。像斗兽场，像体育场。
石窟般的，不真实的世界。
“当当当！”
巨大的钟声从大厅响起。
柏苇杭抬手看了看表：
17：00
几人整整在迷宫里走了一个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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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停在27层，走出电梯迎面碰到一位年纪约莫60多岁的女人，两手提着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袋，鼓鼓囊囊的。
她望了一眼李星知，笑嘻嘻点着头。
“星寻回来啦，这是去哪了呀？哎呀我的孩子，你穿的这是什么呀。”
马尾辫儿侧脸微微躲了一下，快步牵着妹妹和李星知走开了。
“这孩子......从小就是古怪。”
大妈嘟囔着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门。
柏苇杭瞄了一眼，里面似乎有桌椅板凳什么的，像是普通居民住宅的样子。
来不及细看，砰一声大娘便关上了房门。
等等！星寻？
星寻是这女子的名字吗？
可为什么大妈对着李星知说话呢？
走廊上方两条窄窄的灯带，发出柔和的黄光。
女子往深处走。路上不时有人擦身而过，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尤其是都盯着身上不是橘红色衣服的三人，上下打量。
“完了，我们成怪物了。”
鲁昊撇撇嘴。
今天的冲击，对他们而言都有点大。小胖子显得有点懵懵的。
“进去后。不许乱碰东西。”
马尾辫儿转头冷冰冰的说着。停在一间房门前，上面黄色金属牌刻着M--27-06-86。
小姑娘踮着脚抢着把手按在门上，咔嚓一声，门便打开了。
“到家咯！爷爷，爷爷我们回来啦。”
两个小辫儿蹦蹦跳跳穿过门厅向里屋跑去。
眼前是一个看着再平常不过的民房。门口放着架子，有几双大小不一的鞋，但样式全都一样，乌黑色，看着像运动鞋。
房间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一侧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屏幕，大门正对面是整面墙的落地窗帘。房子正中有个长条茶几，几个沙发环绕周围。
包括鞋架、桌椅茶几沙发，甚至那块儿屏幕。屋里的家具墙壁全部是奶黄色。
茶几上的盘子里，倒扣着几个透明杯子。
顶部盖着一小块儿布料。
看上去这是一间客厅吧。左右两侧还有三个门，门开着，悬挂着只遮住半截儿的门帘。
和柏苇杭小时候去爷爷奶奶家的感觉太像了。奶奶总把什么东西都用一块大小合适的布盖着，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甚至桌子上几个橘子都要盖着。仿佛无边的灰尘时刻盯着家里的一切，一个不注意就会落满尘土。每个门也挂着这半截儿的门帘，那时候柏苇杭个子小，从半截门帘下方能看到屋里的一切。
此刻看到里屋，小女孩从床上搀扶起一个人，橘红色的裤子，颤颤巍巍站起来。
“噔...噔...噔...”
一位老人从里屋佝偻着背，拄着根金属拐杖挪步出来。
撩起门帘，老人须发全白，脸上沟壑纵横。
小女孩依偎在他身旁充当另一个拐杖。老人抬头看到房间里这么多人，微笑着，每一条皱纹都慈祥地弯曲着。
“星寻呀，这是你朋友吧？来来来坐啊。”
眯着眼努力打量着他们。
看到李星知时，笑的更开心了。
“星寻，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啊，你去哪里了？布料车间那里搞出新配方了吗？还怪好看的呢。”
“爷......爷爷！！”
李星知从老人刚出来时，便如五雷轰顶，怔怔的定在那里。
直到老人柔和地和自己说话，苍老沙哑但温柔的声音拂过自己的鼓膜时，终于仿佛被记忆击穿灵魂，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爷爷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明明......”
扑过去一把抱住老人，哇得一声哭出来。
老人摇晃了一下，马尾辫儿女子赶忙上去搀扶。然后狠狠扯开李星知。
“你干什么！这是【我】爷爷，我才是李星寻。”
“他们几个是在后巷迷了路被我带回来的，干什么的，从哪来的，我也听不明白。你让他们自己说说清楚吧！”
边说着，一把拉下一直挡在脸上的围巾。
轮到柏苇杭三人目瞪口呆了。
眼前这个马尾辫儿女子，白净的瓜子脸，瘦削的鼻翼，瞪圆了眼睛，盯着他们。
【和李星知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老人努力眯着眼看。一个是正在啜泣的弯弯眼李星知，一个是竖着眉毛挺着胸膛挡在几人中间的圆圆眼李星寻。
那个小女孩也抬头看看李星知，又看看自己姐姐，抓着衣摆在躲在老人身后。
太像了，尤其那小鼻尖，如果用人脸识别系统，李星知一定能刷开这位“李星寻”的房门，李星寻也能扫脸花光“李星知”的余额。
不过还是能看出，两手拘束紧张地攥在一起的李星知，呢子大衣下的身板更瘦弱一点。
而李星寻双手插着腰，眉间微怒。在橘色衣服下面，隐藏着更矫捷健美的身躯。
毕竟一个是重点实验室的研究员，一个是地下城迷宫的活地图。
一瞬间房间里时间都停滞了，沉默。
还是沉默。
柏苇杭仿佛听到鲁昊脑袋里弦儿嘎嘣绷断了的声音。
柏苇杭先打破这仿佛暂停的世界。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兰市的警察，昨天这位李博士丢了背包，我追小偷到地下室，没抓到人。今天是来现场侦查的。”
“你说什么？你说兰市？兰市还在？还有人？”
这......头绪有点乱啊。一开口就是彼此都听不明白的话。
一个是城门楼子，一个是机枪头子。
两边对不上暗号啊！
地下城的一切对柏苇杭三人的震撼和三人的出现对这老人的震撼，能量级似乎差不多。
老人双颊原本尚存的一丝血色不见了踪迹，此刻脸上蜡黄中掺杂着灰白，嘴角微微抽动着。干瘪的手上黑紫的静脉细若蚕丝，正按住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柏苇杭赶忙对李星寻说。
“这......这位女士，还是先扶着爷爷坐下吧，我们慢慢说。”
众人围着茶几坐下，小姑娘罗萝起身打开墙体嵌入的一个壁橱，按压开关，伸出一个亮黄色龙头。随之流出热腾腾的水。很快每人面前都摆上一杯。
“喝点吧，哥哥姐姐你们快补充点能量。”
热水能补充能量？
尝了一口，果然便是路上李星寻她俩给大家喝的那个水。清淡的口味入喉，化成周身的充实感。好强的功能饮料啊。
迷宫里快饿晕了的几人，就喝了点这个水，直到现在，居然一直再未感觉到饥饿。
“老爷爷，该怎么称呼呢？”
等老人平静下来，柏苇杭开始提问。
“我姓李，李汉章。”
旁边李星知听到这名字，颤了一下，嘴唇抖动，却忍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人指了指两位橘红女孩。
“这是我的孙女，李星寻，这丫头...也是我的孙女，罗萝。”
李星知，李星寻。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个在兰市地上，一个在兰市地下。
鲁昊瞟了一眼李星知，那眼神仿佛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妹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老人家，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柏苇杭还是先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是啊，什么超导材料、迷宫，什么橘色衣服、能量饮料，什么一模一样的李星知和李星寻，还有这座地下城和眼前这位两个女孩都喊爷爷的老人，为什么会有人生活在兰市地下。所有七荤八素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得从这里是什么地方聊起么。
谁料老人皱了皱眉，一脸迷茫和为难。
“孩子你这问题问得好啊，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啊！”
“因为这也是我自己问自己足足六十多年的问题。恐怕这个问题我都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停顿了好一会儿，老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要把这一切说明白，就得从那可怕的一天说起了。”
“除了今天见到你们，我上次这样惊讶，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了。”
【一九六二年，十月，二十七日。】
“我无数次梦回的那一天。”
“人类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