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八　远志

◎　远志味苦、辛，性温，入心、肺、肾经。具安神定志、利膈消痰、通利九窍、消肿解毒之功。常用于治疗心悸、惊恐、失眠、健忘、耳鸣、阳痿、胸痹、咳嗽痰多、痈疽发背等证。远志苗名小草，其功仿佛，能补益精气，治疗虚损、梦遗等证。

◎　远志其性升发，味苦能降，味辛能通，性温能行，是以能升能降，因其能入心、肾二经，故有交通心肾之功。远志具通利之性，为开窍宣散之品，但《本经》称其主『咳嗽伤中，补不足』，《别录》言其能『益精』，是说它有补益之功。究其性味，其理颇难索解，既主『伤中』，必能健脾益胃。近贤张锡纯认为：『远志味酸微辛，性平……入胃又能助生酸汁，使人多进饮食，和平纯粹之品，夫固无所不宜也。』说远志味酸，恐无确据。依余临床观察，远志入心，有宣通心阳之妙用，凡心阳不宣，不能下温脾胃，因而纳谷减少，脘闷气馁者可以用之。其证或系心脏器质性病变，如风湿性心脏病患者，心下痞坚，心悸气短，不思纳谷之候；或思虑太过，心悸不寐，纳减运迟者。此类证候在益气健脾、理气和胃方中加用远志常获效机。通心阳而运脾气，谓之补中亦无不可。至于『益精』又当作何解？明代医家李梴《医学入门》认为『远志苦温益肾精……苗感阴生止梦萦』。因其『四月感阴而生』，故其效如此。然而四月感阴生者众多，未必皆可益精补阴，其说令人生疑。其实远志之益精，乃是宁心强志的必然结果，盖心定则神安，志强则精聚，静则生阴。远志能疗阳痿，要义在此。观《外台》所载之《备急》远志丸，专疗『男子痿弱』，亦即阳痿之证。药用：远志、续断、山药、肉苁蓉、蛇床子各等分，为细末，以雀卵和丸，如小豆大，以酒下七至十丸。方中不乏温润滋填之品，而以远志统领诸药，以益肾聚精、振颓起痿。须知中药性能的厘定，有的是古人从临床疗效而知之，有的是哲理的思辨，假使仅拘泥于性味，认为味苦、辛能益精，则义不可通。

远志宁心定悸有殊功，配伍因证而异，制方各尽其妙。《千金》有疗“风虚惊悸”的远志汤二方，一方“主心气虚，惊悸善忘，不进食”，以远志伍人参、黄芪、白术、茯苓、茯神、当归、川芎、干姜、桂心、紫石英、麦冬、五味子、半夏、羌活、防风、甘草、大枣以治之。方中颇多益气健脾、温养营血之品，以为充养心气之资。尤赖远志通心气，伍茯神以利关窍；伍紫石英宁神定惊；伍五味子一通一敛以安神志。羌、防之用，可疏逆乱之心气；麦冬凉润，可制姜、桂温热之性。此方疏养结合，散敛兼施，看似庞杂，实寓深意。另一方“治中风心气不足，惊悸，言语谬误，恍惚愦愦，心烦闷，耳鸣”。以远志伍人参、黄芪、茯苓、当归、白芍、桂心、附子、独活、麦冬、甘草、生姜以治之。其证显系阳虚风扰，立方以辛甘为主，以化虚风，而用远志通心气、宁心神，其揆一也。再观《永类钤方》远志丸，主治因受惊恐，以致夜寐多梦，神魂不安，惊恐善怯之证。药用：远志（去心，姜汁淹）、石菖蒲各二两，茯神（去皮、木）、白茯苓（去皮）、人参、龙齿各一两，上药为丸如梧子大，辰砂为衣，每服七十丸，用熟水送下。（一方，麦门冬汤下）。具镇静安神之功，用药简洁，可资选用。又，临床常用远志伍酸枣仁以疗心悸失眠，亦是一通一敛以宁神志，与《千金》远志汤中远志与五味子相伍，用意不殊。

用远志治胸痹心痛是仲景以后医学上的又一发展。《外台》载《古今录验》小草丸，“疗胸痹心痛，逆气，膈中饮不下”。药用：小草、桂心、蜀椒、细辛各三两，干姜、附子（炮）各二两，上六味，“捣合下筛，和以蜜丸，如梧子大，先食米汁，服三丸，日三，不知稍增，以知为度”。在仲景时代，治疗胸痹心痛以栝楼薤白白酒汤之类为常用，所主病证多系胸阳不振、痰浊阻痹之候。小草丸所主者，乃是膈中饮不下，显系稀涎为患，若用栝楼涤痰，非其治也。故用一派温化之品通阳化饮，其中附子、细辛等还有镇痛作用。小草与远志功用仿佛，且“古方通用远志、小草”（苏颂语），取其能利膈消痰，引领诸药入心经通脉定痛。此方堪补仲景之未备。

心肺同居膈上，一主气，一主血，常相互影响。肺气失宣，痰浊阻滞，常累及于心，引发心气不足，循环障碍；反之，心失所养，血行瘀滞，亦累及于肺，为饮停、为痰阻，为咳逆之候。远志主咳嗽痰多，但绝非泛泛使用，以咳嗽痰多兼见心慌、心悸者为常用。譬如远志伍柏子仁，可用于久咳、心悸，痰多不易咯吐者；远志伍紫石英，除宁神定惊外，可用于咳逆喘促、气短、痰多者。远志尤适用于“心咳”之候，《素问·咳论》：“心咳之状，咳则心痛，喉中介介如梗状，甚则咽肿喉痹。”心脉起于心中，上挟于咽，故病喉中梗介，咽肿痹痛。求其效方，《三因方》以防风圆（防风、桂心、通草、茯苓、人参、远志、麦冬、白石英、炙甘草）疗“脉虚极，则咳，咳则心痛，喉中介介如哽，甚则咽肿”。查此方即《千金》“治脉虚惊跳不定，乍来乍去”之补虚调中防风丸，惟方中之茯苓，《千金》用茯神。凡心咳因心气不足者，此方颇为适用。须知防风一味，不仅能调心气之逆乱，还能消除咽喉的刺激感。陈无择借用此味疗心咳，确有识见。但若心阴不足，咳呛不已，震动心包之火，势必上逆而为咽肿喉痹，防风丸即不适用。清代医家王旭高自制心咳汤以治之，药用：北沙参、石膏（同薄荷研）、牛蒡子、光杏仁、桔梗、甘草、麦冬、半夏、茯神、远志、小麦。加减法：痰多加川贝母，咽喉肿痛去半夏，汗多加五味子。上列二方均用远志，惟见证有偏于阳虚、阴虚之异，故配伍各别。对照观之，可得心咳用药之梗概。现代临床，笔者发现某些植入心脏起搏器的患者，有的因咽喉有刺激感而呛咳，若染风邪则呛咳尤甚，其状颇类心咳。盖心脏起搏器是通过脉冲发生器发放由电池提供能量的电脉冲，经过导线电极的传导，刺激电极所接触的心肌，使心脏激动和收缩，从而达到治疗某些心律失常所致的心脏功能障碍的目的。此种电脉冲是否对咽际有刺激感颇难下结论，虽然耐受力因人而异，但这一因素恐难排除。凡咽际不适，呛咳甚者，不妨用防风、牛蒡子、薄荷疏风解痉；桔梗、杏仁宣畅肺气；远志、茯神、柏子仁安神宁心；青果、木蝴蝶利咽；余则随证用药，颇有助益。特为拈出，以供研索。

远志为治疗痈疽之良药，《三因方》远志酒，“治一切痈疽、发背、疖毒”。其方用远志一味，不拘多少，去泥，捶去心，为末，酒一盏，调末三钱，迟顷澄清，饮之，以滓敷患处，并称“不问虚实寒热，治之必愈”。其能愈疾的机理，李时珍认为“亦补肾之力耳”。李士材《医宗必读》则谓远志“善疗痈毒，敷服皆奇，苦以泄之，辛以散之之力也”。一称其能补，正胜则邪却；一称其能散，散之则肿消；可备一说，终难令人服膺。陈士铎《本草新编》称远志“能解毒”，所言甚是。盖草药之根茎，大多兼具解毒作用，远志亦然。且天然药物的功用具有多样性的特征，有的在解毒中有扶正之功，如金银花；有的在扶正中具解毒之力，如远志；其奇妙如此。《袖珍方》治“吹乳肿痛”，以“远志焙研，酒服二钱，以滓敷之”，亦取其能解毒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