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悲风 怒剑！

长泥巷，

深凹的巷尾此刻聚满了人，枯死的老榆树尤能裁下几片纷黄落叶，借着不弱的风势朝外头飘飘洒洒。

院中，穗穗小小的身子蜷成团缩在倒塌的废墟旁，像只小猫一样。

两滩暗红色的血兀自铺在她身下，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被这泥地土壤彻底吞噬。

虎子被个胖妇人领着，远远看着这一幕，嘴角抽动，仰头看向妇人，嗓子里带着哭腔，道：“娘，穗穗姐是死了吗？”

“……”

抓着他的妇人没说话，只是脸上闪过一丝难过。

周遭看客听闻也是暗叹了一口气。

自打那几个差役进了巷子，他们便注意到了，每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处，担心着、畏惧着……

直到见差役们去了陈老汉家，又亲眼目睹了这场暴行！

“唉，不管咋样，孩子是无辜的，这些个遭瘟的畜……”

人群中，一个年岁与陈老汉相差不多的老人叹息，可他刚想骂两句泄愤，却遭到了身后儿子的阻拦。

“爹，那人还在呢！”青年朝老人猛使眼色，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寻迹看去，也不由激灵灵抖了两下，识趣闭嘴。

只见，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正手捧着一锭大银元宝，斜睨这边。

见有人看来，乞丐冷哼两声，叫嚣道：“看什么看，一群蠢货！”

“小心回头叫差爷们过来挨个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你！”

众人愤怒，却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趿拉着两条烂草鞋，大摇大摆朝着巷口走去。

简直恨极！

直到乞丐离去，他们又等了些许功夫，总算才有人敢踏进陈老汉家中，抱起地上的穗穗，忙拍打前心后背，想让孩子舒服一些。

至于被带走的陈老汉，百姓自发不去提起，任谁心里也明白，被那几个差役绑走，他怕是没命再回来了。

“让让，都让一让，水来了！”赵娘子打来一舀清水，挤到了最里面，让自家娃掰开穗穗的小嘴，一点点将水喂了些进去。

眼见着丫头脸色稍有好转，她这才放心，怆道：“可怜的妮儿，咋就偏偏遇上这种事儿了！”

说完，她又不免为穗穗的以后担忧，这孩子父母双亡，眼下就连唯一依靠的爷爷也遭了难，留她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可该怎么活？

“出什么事了？！”

这时，人群外一道声音响起，惊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却见来人一席崭新素袍，手上提着个香喷喷的油纸包，腰悬长剑，怒目而立。

“大哥哥！”

虎子一见他，眼泪立马飙了出来，也同穗穗的称呼一样，叫他大哥哥，甩开妇人的手，快步奔来。

“大哥哥，你快去救救陈爷爷吧！”虎子一头撞在了李牧身上，两只小手抱着他的腰，语气急切，：“陈爷爷被他们抓走了！”

嗡！

此话一出，李牧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油纸包滑落，跌到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霎时间，足足二十个胖乎乎的肉包蹦出，四处滚动，叫雪白染土。

早在踏入巷子之际，李牧便察觉出了气氛不对。

他也在此住了几日，寻常这个时辰挨家百姓吃过了早饭，都愿蹲坐在门前闲聊互侃。

而今日，整条巷子静的可怖！

唯有陈老汉门前，人声鼎沸！

“人呢？往哪边去了，走了多久？！”李牧咬牙，一手按着剑柄，心中如有一团烈火灼烧。

他当然清楚，捉走陈老汉的人是冲他来的，却因自己外出不在，平白让这一家老小遭了劫。

虎子年幼讲不清楚，身为其母的赵娘子自然而然就接过了话茬，将先前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统统和李牧讲了一遍。

事后，她还不忘抹着眼泪提醒，：“小哥，民不与官斗，你还是快点带上穗穗一起走吧，要不然等那群畜生再杀回来，怕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李牧在这里住了几日，她又听自家孩子回去后讲过，只当他是陈老汉在外的亲戚。

“穗穗……”

李牧望向被她抱在怀里的丫头，想到近几日来陈老汉对待自己的种种，拳头攥的愈发紧了。

“别着急…大哥哥这就去帮穗穗找爷爷回来。”

也不管昏迷中的穗穗能否听见，李牧轻抚她的发梢，沉声道。

“这丫头没事，多半是受了惊吓又遭那畜生掐了一下，背过了气，缓上一缓就好了。”

赵娘子轻拍穗穗后背，面露不忍：“倒是陈老头，那几个差役没带去衙门，却说要到什么地方受大刑，走了也有段时间，怕是这时候……”

“麻烦照顾一下这孩子。”

未等对方说完，李牧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身上将剩下的几块碎银掏出，递到对方手中，沉声道：“我若是回不来了，便麻烦婶子为她寻个好人家。”

说罢，李牧扭身朝外面走去。

“欸你……”

身后方，赵娘子还想劝说，可见李牧头也不回，最终只好放弃。

———

“嘿，特娘的！这差爷出手还真是阔绰。”

“回头先置办身衣裳，去那醉花楼里好生玩上几日，剩下的再寻摸处院子，讨个小娘们，哈哈哈……

妈的！老子总算时来运转了，看这回还有谁敢瞧不起我马户！”

距长泥巷不远的街上，寻日里净弯着腰给人鞠躬磕头的乞丐此刻仰首朝天，胯骨中央像是夹了鞍一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要饭的时间久了，他此前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人，更不记得名字，如今怀揣元宝，总算把这一切都想起来了。

“呸！”

路过以往自己行乞的地方，瞧着那些龟在角落里等人施舍的乞丐，马户不禁啐了一口粘黄的痰，抬脚便踩在一人手上，趾高气昂，：“臭要饭的，给老爷我舔干净！”

“做的好了，老爷我重重有赏，哈哈哈……！”

后者吃痛，又见是同为乞丐的马户，顿时大怒，然而刚要发作，下一秒便见对方掏出了锭大元宝，银光灿灿，晃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贵人大德！”

见此，他也顾不上疼了，面皮扯开了笑，伏身就叩。

“哈哈哈哈！”

马户笑的癫狂，五官扭曲，却不愿挪开脚掌，将那乞丐的手踩的‘咯咯’直响。

时至今日，他总算懂了那些贵人们每次瞧他们的眼神、心情……

能如此高高在上，可真好啊！

他的笑愈发肆无忌惮，被踩在脚下的乞丐也痛的愈发难捱，直到——

‘噗嗤！’

锋利的剑光扫过，马户那条拿着元宝的胳膊被齐刷刷连根斩断，血污溅起三寸高，又随着那胳膊和元宝，一同落下。

嘭！